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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工大的一名教师,自从28岁离开家乡到北京工作,迄今已经30个年头了。在这30年里,我经历了改革的变迁,从踌躇满志的青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从事教师工作的20年中,一直专注于传道、授业、解惑,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在教给他们知识的同时,我更加注意给学生们讲述做人的道理。“活着要有尊严”是我经常给学生们讲述的内容,更是我一直坚守的人生信条。在和年轻人相处的日子里,我感受到了他们对我的尊重,这不只是因为学术上的成就,更是品德上的坚持,我也曾因此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我从他们的成长过程中,找到了我人生的价值。但是,今天在北京西站购买火车票的经历让我尊严扫地,饱尝了屈辱和漠视,从良好的自我感觉中醒来。
已经10年没有回故乡了,可能是因为岁数大了,有了落叶归根的思念和牵挂,今年春节才计划和老伴一起回家乡看看。尽管我教过的学生遍布各个行业,很多人在自己的岗位上有所成就,但我从没有考虑过找学生们帮我办什么事情,这一方面是因为生活条件能够自给自足,更重要的是托人走后门的事情有悖于我的人生信念,也有悖于社会公平。因此,我决定自己到离住所较近的北京西站购买车票。
从电视上看到,今年的买票时间是从上午9点开始,而且买票的人很多。为了能够顺利买到票,我早上4点钟就从家里出发了。走在路上,心里很踏实,因为我想这么早,没有人排队,买票不会有什么困难。可到了车站前面,我被眼前的场面深深触动了,广场上的临时卖票窗口前黑压压的排满了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唉,既然来了,没有办法,只有等待。就这样,在刺骨寒风中,一个老人成为了千百个期待回家旅人中的一员。
在漫长的等待中,时间到了8点钟,排在我这队靠前的三个小伙子注意到了我的满头白发,关心的说“老大爷,您这么大岁数还来排队啊,您排我们前面吧。”我心里很感激,但是并没有答应,因为他们很早来,说明这几个年轻人回家的心情非常迫切,而且队伍里面的每个人都在等待,同样很辛苦,我们要相互体谅。于是我回答“谢谢啦,人不多,你们先买吧,我身体不比年轻人差,呵呵”。这几个年轻人见我执意不肯上前,只好作罢,有序的排起了队。在艰苦的环境中,时间过得相对很慢,感觉又等了很久,终于卖票了。
广场上人声鼎沸,人群开始缓慢的移动。可是非常奇怪的是一直等到9点20分,我这队都没有往前走一步。我感到很纳闷,于是仔细观察前面的情况,发现了蹊跷之处。排在我前面的有大约十七八人,第一位置的是一个穿黑羽绒服的中年人,第二个是穿运动服的小青年,第三个是黑胖黑胖的壮年汉子。不一会儿,“黑羽绒服”买了几张票从队伍里出来了,但是并没有离开,而是排到了“运动服”后面,奇怪的是“黑胖子”并没有表示任何不满,而是给“黑羽绒服”递了根烟,两人悠闲的抽了起来。“运动服”开始买票,几分钟后,“运动服”拿着一沓票出来了,扭头排到了“黑羽绒服”后面,“黑羽绒服”又开始买票,而“黑胖子”始终门神一样卡住了后面排队的人。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到现在没有走一步,原来是这些人在轮流买票,唉,售票员竟然熟视无睹。
如此四五个来回后,排队的人群终于按耐不住了,有几个小伙子冲上去喊道“你们干什么呢!买多少票啊!”“黑羽绒服”扭头正要发作,可看到后面我们这些群情激愤的人群,又软了下去,数了数从窗口里面递出来的十数张票,冲卖票窗口里面说道“谢谢,改天请你。”随后摆摆手,带着“运动服”和“黑胖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这时候,我这队才终于开始往前移动。出乎意料的是队伍移动的速度很快,马上就要轮到了我了。当起初要给我让位置的几个小伙子经过我身边时,我好奇的问道“怎么这么快就买好了?效率很高嘛。”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沮丧的回答“大爷,什么票都没有了,他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所以快。”“不是今天刚刚开始卖吗?怎么就没有了?”我有点不相信的问。“那您问问吧,我买回福州的票,他头都没抬就说没有了,没有办法”。我开始为我要买的票而担心了,要是没有怎么办啊。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终于到我了,我语气平静的说“你好,我买两张1月21日到宜昌的卧铺车票,最好靠下,我们两个老人走,谢谢。”“没有票!”售票员没有看我,一边数钱一边不耐烦的说道。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啊?没有啊,早上4点出来排队就是这个结果吗?于是我不甘心的问“您帮我看看,提前一两天走也行的。”售票人员终于抬头了,用不大的眼睛瞪着我说:“没有票!你这么大岁数听不懂话啊!下一个。”我立刻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从走上讲台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训斥过,这句硬梆梆的话让我的心脏跳动突然加快,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羞愧和屈辱,难道对一个老人不能有更体贴的回答吗?我低着头,离开了窗口,心里面像堵了一块千斤巨石,这就是一个老人在寒风中所享受到的服务吗?
就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黑羽绒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拉了拉我,向远处走了几步,小声地说:“大哥,你买哪的票啊?”我心不在焉的说道“宜昌”。“我有卧铺。”“黑羽绒服”轻松的说道。“真的?”我疑惑的问。“当然啦,你看,手里就有,每张加50。”说话的同时,他掏出了一沓粉红色的车票,从里面选了两张递给我。我仔细的拿在手里观看,果然,就是我想买的宜昌车票。看到了需要的票,心情更加沉重,我顿悟了,“黑羽绒服”就是被电视上称作“黄牛”的神通广大人物!此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如果买了他的票,就助长了这些人扰乱社会秩序,这样的事情不能做!宁愿不回家了!于是我把票递了回去,说道“我不买加价票。”扭头向汽车站走去。
“黑羽绒服”看着我离开,从背后嘟囔道:“这老东西,看着挺有层次的,原来是个穷光蛋,没钱还想回家过节,吃多了吧。”我没有回头,但是这话却深深刺痛了我,难到买加价票才是回家过年的唯一选择吗?难道工作人员的冷漠是正常的工作程序吗?难道买不到票是我们这些在窗口连夜排队的愚人们应得的结果吗?难道一票难求是整个社会都必须经历的痛楚吗?
和老伴商量过了,今年在北京过年了,和我的儿女们,温馨、幸福。愿那些归家的人们能早日摆脱“一票难求”的痛楚,愿那些归家的人们能早日感受到铁路服务的温暖,愿那些归家的人们一路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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