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早生鱼片是鲤鱼，还要冒死吃

楚留香

文|鲁瑛奇
三文鱼在日料里的扮演着重要角色，也备受吃货们的喜爱。有关国产虹鳟和进口三文鱼是不是同一种鱼的争论，曾在今年5月争论过一番。近日，中国水产流通与加工协会公布了一份《生食三文鱼》团体标准，把国产虹鳟划入三文鱼，再度引起全国热议。先且不说三文鱼的划分，不少人对生吃的安全性表示怀疑。其实，自古中国就有食脍文化，只不过那时候吃的不是三文鱼，而是鲤鱼、鲈鱼等。

鲤鱼是中国古代最早被记载、也最常见的鱼脍材料，不仅在宫廷之上受到欢迎，民间餐桌上也少不了它的身影。卧冰求鲤的故事里，王祥赤身化冰求得一双鲤鱼，就是为了满足继母“常欲生鱼”的愿望。西汉大将军霍光的门人冯子都有次去酒店吃饭，看上了当垆卖酒的15岁胡女，他派头十足地来到酒家，让胡女端酒上菜，却意不在酒，倒是非要把青铜宝镜系在胡女的红罗裙上送给人家，未曾想调戏无果，惨遭胡女拒绝。东汉的辛延年在《羽林郎》一诗中便讲了这段故事，诗中胡女唱道:“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冯子都在酒家要求奉上佳肴时，胡女端出的正是生鲤鱼片。
中国的鱼脍文化在唐宋时期达到了顶峰，但也正是在唐朝，生鲤鱼片却成了一道“禁菜”。由于“鲤”与“李”谐音，唐明皇于开元三年(715)和开元十九年(731)先后颁布了两道禁令，禁止大家捕捞鲤鱼，还要尊称其为“赤鯶公”。万一不小心捞到了，也应立刻放生，不可食用，如果贩卖鲤鱼，要活活挨上六十大板。唐代杨晔所撰的《膳夫经手录》一书中，“鲙”这一词条是这么写的:“鲙，莫先于鲫鱼，鯾、鲂、鲷、鲈次之”，后面还列举了被贬为下等的几种鱼，其余则是“强为之，不足数也”，竟然只字未提广受欢迎的鲤鱼，将其淹没于“强为之”的劣等材料之中，不得不令人猜想这是否和禁鲤令有关，当然也有可能是作者本人的口味所致。

古往今来的吃货们可不管这一套，为了吃，他们常常连死都不怕，区区禁令与他人的评价哪里挡得住那一颗颗蠢蠢欲动的心。下至平民百姓，上至ZF官员，大家似乎都完全没有放鲤鱼一马的意思，不但大快朵颐，兴致来了，还会挥笔赋诗记录下来。第一道禁令发布没多久，王维就在诗中写道:“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洛阳女儿行》)，似乎用金盘配鲤鱼已成佳肴的代名词。唐敬宗宝历二年(826)秋天，白居易在苏州刺史任上，来到辖区内的松江亭观赏打鱼。作为官员，他不但没有尽职尽责地按照禁令制止渔民们捕捉鲤鱼，反倒开心地吃起了生鲤鱼片，并自留“罪证”诗一首:“朝盘鲙红鲤，夜烛舞青娥”(《松江亭携乐观渔宴宿》)。白天大嚼生鱼片，夜幕降临，还有歌妓跳舞可观，其生活不可谓不滋润。
除鲤鱼外，鲈鱼也是脍中当红明星。鲈鱼作脍的走红，还要拜张翰所赐。张翰，字季鹰，西晋吴郡吴江(今江苏苏州)人。《晋书·张翰传》中称他有清才、善属文，而且纵任不拘，时人将其比为阮籍。阮籍曾为步兵校尉，人称阮步兵，故张翰得一别称:“江东步兵”。一日，张翰因见秋风起，便思念起吴地的菰菜、莼羹和鲈鱼脍，不由慨叹道:“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说完便驾车回老家了，确实符合其“纵任不拘”的评价。自此，莼羹鲈鲙成了经典的怀乡之词，这段历史也频频被人提起，鲈脍成了诗词中的常客:“嵇康殊寡识，张翰独知终。忽忆鲈鱼脍，扁舟往江东。”(王昌龄《赵十四兄见访》)“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辛弃疾《沁园春》)张翰及诗人们的莼鲈之思大抵并非只是因可口的生鱼片和久别的故乡，还有英才失志的落寞吧。

中国古代涉及“脍”的诗词不在少数，其中，引用张翰鲈脍之典的占了相当的比重。有学者考证，仅以食脍高峰的唐宋时期为例，《全唐诗》和《全宋词》zg有160首以上的诗词中对“脍”有所提及。《全唐诗》中有80多首涉脍之诗，其中提及次数最多的诗人是白居易，有13首，接下来的是杜甫，也有7首之多。杜甫有一首诗叫作《阌乡姜七少府设脍，戏赠长歌》，将姜少府严冬时节凿冰捕鱼切脍设宴的场面详细记叙，“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嘴春葱”更是描绘出了鱼脍的色白质脆，是视觉味觉的双重享受。《全宋词》中有70多首相关词，其中辛弃疾的5首词中都出现了“脍”。唐宋之后，鱼脍风潮渐弱，但仍未在文学作品中销声匿迹。京剧《望江亭》出自元代关汉卿的杂剧《望江亭中秋切脍》，原剧本的第三折中写道:“这鱼不宜那水煮油煎，则是那薄批细切”，说的正是剧中人要将那刚打捞上来的一尾金鲤薄切做下酒菜。
日本的文学作品中也不乏生鱼片的身影。现存最早的日语诗歌总集《万叶集》中有:“我欲食鲷鱼，酱醋调配捣蒜末，莫要水葱羹”，写到了一度流行的“鲷脍”。俳句中也有:“于树荫下，美味佳肴汤与鲙，欢快观樱吧!”静坐树荫之下，面前有热汤，有鲜脍，还有坠落肩头的樱花，大概能算得上是日本人的一级享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