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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永远记得那只手的温度,从眼角慢慢延伸到心里,暖暖的,像春天温柔的阳光。那一刻,你一定是在紧张我吧!因为被打了麻醉而无力垂在一旁的手突然被温热的握紧,当手术刀留下鲜红的血迹,意识中,有一阵紧握的温暖在颤抖。
我睁开眼,金黄的阳光温柔的从窗外走进来,传送着鸟儿纯真的笑语,惨白的墙壁,冷冷地回映着从我唇间游出的无力的气息。
他们说,我失忆了。
我不知道,也许,是真的。
从今天起,我将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用今天的时间来填满过去的记忆。
他们说,要用过去来换回我的记忆,我惨淡的笑笑,既然我已经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了,又何苦用虚无的过去来唤醒我空白的记忆。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落日惨淡的余辉在地上模糊地勾勒出窗沿灰白的边界。沉沉的寂静中,门外低声的对话时断时续的如幽灵般飘进我的耳朵。
“让她去看看吧,那毕竟是她的家”。
“可是,一切都还乱着呢,万一刺激到她,那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那怎么办,难道要让她一辈子失忆?”。
“... ....”
“而且姐姐最后说,她希望她能戴上它,去追逐自己的自由和幸福,她说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 ...”
我不懂他们在门外说些什么,是关于我吗?家是什么?姐姐是谁?她又是谁?它是什么?追逐什么?乱糟糟的一大堆“什么”像奔涌的洪水涌进我的脑袋,我被它们压得喘不过气来,一阵眩晕的漆黑如墨铺散在我眼前。
“素素,舅舅今天带你回家呦。”一张灿烂的笑脸透着疲惫由模糊至清晰地映现在我刚拉开的眼帘里,“家?”脑海里又是一阵眩晕,我紧紧闭上眼,似乎心被狠狠刺痛,莫名地点点头。
他们将我带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里漆黑一片,透散着沉重而压抑的气息,轻轻的脚步却在黑暗中传来“咚咚”的回声,一阵莫名的恐惧从脚底窜起,我紧紧拉着舅妈的手——湿湿的,被害怕的汗水打湿,凉凉的,好象没有温度,有种陌生的感觉,不象那一双,那么温暖和亲切,可是我实在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给过我这种感觉,在我这个没有过去的人的脑海中只有两个人:舅舅和舅妈。
它,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在小巷的尽头,油漆的红木门班驳地脱落了表层,深深浅浅的露出内里黑红的朽木,似乎人的伤口,暗红的血,我突然觉得这里游荡着一股气,来来回回不肯散去,似乎在等着了结些什么。
“吱”的一声,红木门抖落了一身的尘土,一片惨烈的白,沉寂的白,纯粹的白扑入我的眼睛,屋内所有的家具器皿都被白布罩着,与惨白的墙壁,惨白的阳光交相辉映, 我毫无感觉的往里走,但忽而低头的一瞬,我似乎看见墙角几滴暗红的斑影正慢慢的要从墙上跳出来。
他们紧张的跟在我后面,似乎怕我看见什么,但又希望我能记起些什么。似乎有一股魔力在吸引着我,我径直走向最内里的那间房。“那是你的房间,去看看吧。”舅舅在身后说。我推开门,照列是一片纯粹的白,肃穆的白,沉寂的白。我在床沿边坐下,慢慢拉开铺在书桌上的白布,轻轻抖落一地的轻尘。我拉开书桌的抽屉,一本印着粉红小花的本子安静地躺在我的眼下,我慢慢拿起它,打开它。
**年**月**日,晴
今天又一次问妈妈,爸爸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和以前一样妈妈的眼光忽然暗淡下去,飘掠过痛苦,难过,伤心和害怕的神思,她没有说话,默默转过身,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空气中滞留着沉闷的死寂,只有我们微弱的气息在空中飘荡,我很害怕,我决定,以后我在也不会问妈妈这个问题了。
**年**月**日,阴雨
昨天晚上突然发高烧,那一刻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头晕晕的象要飞走了一样,迷糊中,我看到妈妈晶莹的眼泪大滴大滴从脸上打落下来,我想告诉妈妈我好象要飞走了,可是我舍不得,因为你还没告诉我爸爸是谁。当身体越来越没有知觉的时候,手上突然有一股温暖的力量紧紧握着我,那一刻我似乎有回到地面,有了归宿感,我又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气息,将我眼角的泪水轻轻拭去,我知道那是妈妈手的温度。
我醒来,看着妈妈孤独的身影不禁又问到“妈妈,为什么爸爸不来看我?”妈妈汹涌闪亮的泪水在眼窝里快速的打着旋,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宝贝,不管怎么样,妈妈的手都会一直这样握着你,给你力量和勇气。”
我笑了,暖暖的... ...
**年**月**日,阴
今天我和妈妈在家看新闻,当看到一则关于涉嫌杀人,贩毒的男子越狱逃跑的通缉报告时,妈妈象触电般地颤栗起来,眼神慌乱而又惊恐的看着通缉犯的照片,她忐忑不安的走来走去,似乎世界将要毁灭,没过多久,舅舅和舅妈也急急忙忙地跑来,我听到屋里他们沉重的叹息和妈妈无助和害怕的哭声。我心里很难过,但我又能怎样,我不敢问,我只知道,好象有什么要发生了。
那个通缉犯到底是谁?我只记得,小时候总会有小朋友在路上远远的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带着一句“杀人犯的女儿过来了”就跑得无影无踪。那个时候我问过妈妈,我真的是杀人犯的女儿吗,妈妈只是用一双泪眼,怜惜的看着我,然后轻轻摇头。
... ...
我的脑海里一片眩晕,以前的太多太多都一股脑儿的塞在我的头骨里,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和话语都支离破碎地向我涌来,我抱着头使劲的不让自己想起那个可怕的瞬间,我无力的想要逃跑,刚抬起头,周围一片惨烈的白便如幽灵一般,向我颤颤微微地走来,忽而,整个房间都旋转起来,我紧紧抓着头,大叫一声,便摔在地上,没有了知觉。
我看到了一幅画,关于那个傍晚,那个瞬间。
那天,傍晚下起了小雨,阴沉沉的天空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妈妈怔怔的接了一个电话,接着便恐惧而无奈的把我拥入怀中,她不停的用颤抖的声音说“他要来了,他要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停的说,我问“是谁要来了?”她不回答,仍旧不安的重复着,“宝贝,咱们快走吧,再不走来不急了!”她突然站起身拉着我朝门跑去,可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我们都被怔住了。
我看到一把闪耀着冷光的刀,明晃晃地横在门口,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妈妈全身也发着抖,屋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一阵寒风从楼道里吹来,只听寒冷的刀光说“我说过我会来的!”刚说完,刀光向上扬了扬,我听到妈妈恐惧无助的尖叫声,随着那划破长夜的叫声我感觉到妈妈将我狠狠的推到门外,由于力过大我没有站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昏迷中,我想大声喊妈妈,可是脑海中只有一道惨烈的寒光抛洒下一片鲜亮而温热的红。
我睁开泪水模糊的眼,再一次看到病床前舅舅和舅妈急切的脸,我大声的哭着说“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我要见我妈妈,她在那里?”舅舅抹去脸上的泪水,啪啪我的肩膀,将一封信放在我手里,我呜咽着用颤抖的手将它打开。
亲爱的宝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妈妈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了,不要哀伤,不要难过,也许这样对我们大家都是一种解脱,只是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宝贝了!
小到大你问了很多关于你爸爸的事,可每一次我都没有好好回答你一切是怎么回事,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出这残酷的事实,我怕你会因此而背太多包袱去生活,可是,其实对你的隐瞒才是真正的包袱吧!
你的爸爸,也就是那个杀人犯和贩毒分子,其实他以前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他有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气质与执着,充满着令人沉醉的责任感,只是金钱的诱惑让他成为生活的俘虏和奴隶!
我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和那群社会地痞在一起的,也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将一袋袋白粉往家里藏的,更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对我们都不再在乎 ,我只记得那时候的他,脑海里除了钱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我曾经劝过他要改邪归正,好好的做人,好好的生活,可是他从来不听。每次在外面受了气还要回来发脾气,那时候的你,才刚会走路呢。那时的日子是多么提心吊胆啊!半夜总有他的地痞朋友们在家进进出出的进行毒品交易策划,有时候还带来些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毒犯,那时的家里到处充满了邪恶和血腥,看着那时尚未知世的你,我心里真是又心痛又无奈。我曾提出带你离开,可是结果却是我被软禁了。
有一天半夜,我听到屋外有一群人急急忙忙的进屋,他们手里提着沾满血的刀,我隐约听到你父亲说“终于把这吴老二干掉了!以后的这些生意都是咱们的了!不过。我们暂时要去阳关避一避,等过了这几天再出去捞几笔大的!”你父亲说完后走进屋把刀横在我面前说“这事你可能知道了,如果警察来查你不能泄露半句,否则... ...”说完便把我母亲传给我的白金飞鸟项链从柜子里翻出来,准备拿走,那可是你外婆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是我们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它象征着对自由和爱的追求,以后还要传给你呢,我苦苦求他不要将飞鸟拿走,可是我怎么抖得过他?我看着他拿着飞鸟离开,这么久以来的委屈、愤恨全都从心底冒出来,我想我不能让他逃走,我颤抖着手拨响了公安局的电话,没想到刚放下电话,正好遇到因忘拿东西而回来的他,他一脸着急的将我打翻在地上,口里胡乱的骂着我,我被打得起不了身,他狠狠的对我说“不管我被不被抓我都会再来找你算帐的!”他刚走出门我便听到警笛呼啸而来,接着我知道他被抓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以为不向你提他,说他,一切都会过去,但当他越狱那天我就知道一切还没结束,凡事都需要一个了结。
宝贝,虽然这些对你来说太残酷了,但该了结的都了结了,我希望你能把这一切忘掉,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让舅舅和舅妈送你去国外念书生活,重新开始你的人生,那条项链虽然有着沉痛的记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带着它,因为它代表着对自由和爱的追求,没有妈妈在身边的日子,妈妈希望它能给你幸福。
宝贝,记得忘记过去哦,但不管怎样只希望你永远记得在你困难,害怕的时候,妈妈都会一直握着你的手,给你勇气,让你不再害怕。
爱你的妈妈
我泪眼模糊的看完信,信纸已被打湿,我在信封里找到那条项链,是的,很漂亮的飞鸟,它正展开丰满的翅膀准备向天空飞翔,妈妈,是的,我相信它能带给我希望和幸福。我答应你,我会忘记所有悲痛的过去,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也答应你,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会记得你手的温度,记得它会在我最困难和害怕的时候紧紧我着我的手,给我温暖,给我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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