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知为何而活

不信鸳鸯头不白

天亮了，已在门外徘徊好久了，他不敢回家，不知道怎样面对家里那七零八碎的场景，那已不是他第一次砸东西了……
   涛，初中毕业，没有工作，已是结婚的年龄，但接二连三的相亲和接二连三的失败让这个年轻人失去了信心。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共度此生的人。相亲失败的原因很简单，家里房子已经二十多年，是他爹自己烧一块一块的砖，盖起来的，样式也早已过时。有恰逢税收改制，农业工具的改进，就即便是农忙时也用不上很多劳动力了，所以很多像他一样的年轻小伙都出外打工，赚了好多钱。如今新农村跟城镇已有的一比了。路更平坦了，房子很多是模仿欧美式的独门独院，外面在各色瓷砖的装扮下村庄就像是梦境一样美丽。家里人少的户，赚钱少没机会翻盖新房，同周边的房子相比显得格格不入，而涛家的房子就是其中一间。

   这些年他没有出去打工，一来是四嫂心疼孩子，二来是涛自己不争气，没胆量出去。前些年到北京的亲戚的工厂里做工，只顾着逗表哥的孩子玩，没什么大志气。他那吝啬的表哥自然很是讨厌他。但碍于大姨妈的面子也就没说什么。有一次散工，在吃饭的时候，表嫂问有没有人见放在窗台上的零钱，她刚刚放在那里结果就找不到了？涛赶忙摇摇头，说自己没见。眼神飘飘忽忽的，神情很紧张，不敢正面看人的脸。大家都知道就是在说他的不是。表哥没做声，只是大姨妈说没多少钱就算了。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其实钱是涛拿的，下午他是为了哄孩子高兴，就拿了窗台上的钱买了糖哄他。但他不想这么说，偷懒没做工，怕表哥不高兴。这一切让表哥看得清清楚楚，好像在等干什么机会，一起收拾他……

    涛的身子骨瘦，人又有点懒，出不了力，出门在外没人心疼，他就自己想这方法偷懒。自然就逗孩子去了。表哥看不了好吃懒做的人，早就不满了，只是在等机会。到年终了，每个人都领了工资回家过年了，涛也开始惦记着自己会拿多少薪水。可是他却等来一张回家的火车票，此外表哥什么都没有给。涛这下发愁了，到回家怎么交代啊,在外一年没赚一分钱?一下子他的眉头再没有平展过。

   到家后，四嫂一年没见孩子了，原本就心疼这孩子，看现在更瘦了，就知道在外面一定吃苦了。连忙出门迎接，提着行李把他拉进屋，问东问西的，之后赶忙到厨房做了碗鸡蛋面端给他吃。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四嫂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这是一年没见的笑容。

  “这一年在外面拿回来多少钱啊？昨天小胖也回来了，他拿回来两万块钱呢！呵呵真行啊，这孩子。”四嫂 掩饰不住满脸的羡慕，盯着自家孩子看，希望能有什么惊喜出现。

   “妈，你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我就觉得表哥太过分了，白给他干了一年。除了买了张火车票，什么都没给我。太不拿我当弟弟了，这叫什么事啊！！”涛一股脑的吧心里的怨气吐了出来，自己落得心里好畅快。

   四嫂这下懵了，她知道的这个外甥小气，一年指定白做了，可是他们这样好的亲戚，怎么说也不能这样做啊。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这些心理的活动涛自然不会看出来，他舔了舔嘴，说火车上没休息好，想现在在家好好休息。四嫂这才回过神来，径自端着碗去了厨房。她开始觉得不妙，她知道这孩子懒，又没把子力气，怎么赚钱啊可。再过两年就得给他找媳妇儿了。家里两个小子，就得要两片房契地，如今老四已经做不动了，挣不了什么钱，原想孩子长大了就能多个膀子支撑一下这个家，可现在一切就像雾里看花一样了。她设想好了的一切彷佛在她面前越来越远了。一瞬间，她发现日后还有更大的压力。但多多少少，还是生外甥的气了。四嫂始终相信自己的孩子没有那么不成点，不中用。但自家理亏，就先这样吧……

     过年的时候，外甥回来拜年，她也没问什么。但城里的二姨妈还是知道其中缘由，没敢跟四嫂说，这事就这样隔了下来。随后的几年涛就在家附近做点零工，也就几百块钱的活，一年下来还是没什么积蓄。老房子一直没有钱装修，很多相亲的女孩子一看房子就再没有下文了，即便涛长得一表人才，瘦瘦的身子骨里还是透着点秀气，像女孩子一样说话轻声轻气的。这次他很喜欢那女孩子，人活泼又能干，很惹涛喜欢。但是，人家要独门独院的。其实这要求不过分，现在农村里新婚的家里大多是在新家里成亲的，而且嫁妆家具之类的全由男方置办。四嫂手里的钱是远远不够，最近她跑断了腿四处借钱，才凑得差不多。但是怎么也没有钱再买房契地了，若是把家给了媳妇，以后自己怎么过，更何况还有另外两个孩子，还在上学呢。这些天四嫂一直都没胃口，自己原本就有胃病，这番折腾之后人看得更加憔悴了。

   战争发生在吃午饭的时候，涛回到家里说人家要房子，得把这房子的房契写给她人家才肯嫁过来。他不是回来商量的，而是回来通知的，样子很急生怕丢了这女孩一样。四嫂当然是不会同意的，这下子涛急了，一脚踢翻刚煮好面条的锅，热气一下子将厨房笼罩着，三月的天气本没那么热，但四嫂分明感觉到会走位的空气闷得让人窒息。

“你不写给我，我就找我姨妈我叔叔过来评理，这就去！！”涛甩下一句话出门了，在门口一手将门上的玻璃击碎了，声音震惊了隔壁的婶婶。匆忙中四嫂怕家丑外扬，就把大门牢牢地关上了。没吃饭一个人到屋里躺到床上了。她太累了，最近忙着凑钱，都没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孩子到底值不值。

   四嫂想着这些年涛一共给家里拿回来的钱加起来不过8000块，他这次婚礼就得4万块，而且还要房子，若给他了以后自己住哪里？老四那么老实，以后自己跟儿媳处不好人家赶自己要怎么办?这不是给外人看笑话么？四嫂突然间觉得养孩子为了干嘛？长这么大，没让自己省过一点心，到结婚的时候还出了 这么大个难题，现在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老四在外面工作，家里的是操不上心，四嫂以前一直说不用他操心，现在发现自己解决不了了。很需要大哭一场解解心里的烦闷啊！想起孩子小的时候，没什么愁，每天开开心心的做饭洗衣服，现在觉得那样的日子是最幸福的了。

   一阵急促响亮的敲门声吧四嫂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涛把小叔和他二姨妈一同叫到家里来了。四嫂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揉了下刚哭过的眼睛，慢慢的应了声门外的人，去开门了……

    “这房子是绝对不能写给你的，这是我四哥养老用的地方，你小子要住的自己去盖去。我们都是这样子过来的”这是小叔子阵阵有力的话，每个字都印进四嫂的心里，她跟着点着头。

   “没错，结婚在这里办，以后有钱了自己出去盖房子去，哪有要爹的房子的。”二姨妈 赞同小树子的话。

   “那不行，没房子她不跟我办手续。”涛皱着眉头争论到。

   “那就再找个呗，哪有还没进家就开始分家产的道理啊？”二姨妈生气的数落道。

   “不，我看中她了。也就她合适。”

  “合适什么？合适一进门就要好住的用的结婚之后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了啊！？”小叔子的话越来越激动了。

    四嫂坐在旁边看着这个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一下子觉得好陌生啊。他在为媳妇考虑，全然不顾自己是他妈了。这是他的儿吗？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吗？怎么能像是强盗一样要抢走他和老四辛辛苦苦一辈子的积蓄，住了30多年的房子？！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四嫂突然觉得很陌生很害怕

       那个下午没有达成什么结果。但也算是有结果的，房子最终是不会到涛的手里的，这是明显的。四嫂也开始渐渐意识到，孩子长到后，父母一定要自己学着保护自己了，因为娶妻之后，就是两条心了。涛被四嫂撵了出去。他一个人到朋友家里过了一夜，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夜是否睡下了，那个养了他那么多年的妈妈竟被他伤得那么深，任凭一个有点良心的人，睡得下吗？是的，他是个例外。这些天焦头烂额地想方设法的想得到房子使他累极了，倒头就睡着了，而且直到天大亮才醒来。世间就有这样的人，自己伤害了别的人还能心安理得的吃睡，而那些受伤的人却寝食难安。

    到现在变成不是在娶媳妇，倒更像是母子之间在重新审视要怎样相处了。第二天，涛还是回来了。像往日一样到厨房去吃饭，可是昨天自己摔得碗筷还在地上扎眼的撂着 ，记录着昨天这里的一幕幕……

    他悄悄的自己找来簸箕笤帚清扫了地板，做了碗面条自己吃了，没到屋里去看四嫂。后来婚还是如期举办了，媳妇娶到手了，想来涛会好好工作了吧，可是，四嫂是受苦的命！接着是那两口子开始在家过的蜜月期，涛就是不出去工作，难分难舍地守在一起。而且，涛还顿顿亲自下厨为信媳妇做饭吃，还要送到屋里才行。从来没见过自己生病的时候这小子这么勤快过，四嫂看在眼里，还安慰自己道，人家俩口子过得好就行，我不指望他们会孝敬我了……虽说是快慰，还不是自嘲自解，眼神里还是流露着无尽的悲伤……养儿是为的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  

     太阳下山了，又是夜晚来了，风开始 慢慢刮起来了。四嫂觉得这样子孩子以后不会孤独终老了。想着想着就满眼泪花，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里仿佛看到永久的光明。之后再没见她出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