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米可乐 发表于 2011-12-12 10:13:37

爱情的天堂

(一)
芦山,我国四川西北部的一座小山,名不见经传。只是民间传说中,三国时代蜀汉名将姜维率领蜀军曾在这一代大战魏国名将邓艾、钟会,邓、钟战败,邓使离间计,阿斗皇帝将姜维召回成都,不到三个月,成都便被邓、钟攻破,姜维战死。后人为纪念姜维,并在芦山顶修立一宇,供奉着姜维的檀木雕像,人称伯言庙。此庙一年四季香火不断,又经一代又一代人的修缮,每到复天,庙宇四周就盛开着一种血色的小花,当地人便称之为子阳花。据说,这是姜维战死之时,他的血飞溅得很高,落得很远,凡是他征战过的地方,都有这一种花儿开放,后人一直称之为英雄花。
不知何种缘故,刚一入夏,天幕却变得阴沉起来,沉重地罩压在芦山顶上,惨白的日光照射着芦山脚的几处村落。两条弯长的乡间公路穿过山峁,伸过牛尾巴河,连接七乡八村,三三两两的农用车,吐着黑色的烟雾闹得欢,晃悠晃悠地在又弯又窄的机耕道上往返。山坡上的梯田里,淡淡的绿色若隐若现,偶尔一两块没来得及收割的小麦呈现金黄。老农吆吼着黄牛,正在犁田耙田,同时响起一阵插秧农民吼出的山歌,就象旷袤天国飘荡的一支神曲。
歌声精犷,来回地在山涧萦回。大家也知道,四川民歌全国有名,照说四川的山歌还是四川民歌的鼻祖,但却没有民歌唱得响亮,主要是没有集其大成,只成为当地民歌的一支,却仍一直是从前的四川,包括现在的重庆地区,由农民自编自唱、通俗易唱的地方文化。四川民歌的地位,并不逊于就如我国西北地区的信天游。四川的山歌与川江号子一样,历史悠久,富有浓郁的巴蜀人文色彩,大家爱怎么唱就怎么唱,不分男女老黝,男女对唱,老少对唱等,琅琅上口,于是久传不衰。
这天晌午,刘老铁撮了几筷子麻辣胡豆,扒了两大碗米粥,与阿凤拌了几句嘴,堵气来到门外的柿子树下,踢了两脚睡在面前的小黄狗,就一屁股坐在院外的石头上生着闷气。老婆子阿凤端着碗跟着出来,来到刘老铁面前。她一张嘴,口里的米粥和口水又喷在老铁脸上:“刘老铁,你个狗日的不给老娘讲清楚,我就与你没完!”
老铁一张黝黑的脸,变得象头顶的天空。他瞅了一眼自己婆娘,脸一下拉得比马脸还难看:“你这个死婆娘瞎叨唠什么,你再没完没了,老子就与你分开过好了,两个娃儿,咱俩一个养一个!”他将右手一挥,没想到一下碰到老伴儿端碗的手,啦啦一声,碗落在地上,立即开成四瓣花儿,碗里粥溅到四处,两片腌菜落在老铁的脚背上。
阿凤一见手中的碗落地开花,就向老铁扑过来,又打又喊:“乡亲们,你们看哟,刘老铁这狗日的,嫌我阿凤这黄脸婆,他打我哟……”刘老铁一见阿凤撒泼,又无中生有,气得脸红脖子粗,挥起手来,真一耳巴子撂在阿凤脸上:“你喊,老子让你喊,老子就打死你这个横婆娘,你说老子在外有相好,老子就要在外面找,看你狗日的怎样……”
正赶上耙田回家的社长张三牯路过,就从肩上放下铁耙,将老铁两口儿拉开:“你们两口子还有完没完,大伙儿现在都赶着耙田插秧,你们两个倒好,吃饱了饭撑着了是吗,不赶着上坡整田栽秧,还打起架来。”他一个劲地数落老铁:“你一个党员干部,又是村长,光天化日之下打家里人,又不怕别人撮你的脊梁!”
阿凤一见有人帮腔,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又蹬又哭:“刘老铁,你这一条黑心罗卜儿,自一当了村长,一有了相好的,就把老娘打到阴山背后。你狗日的,以前那次要我,我那一次没有答应你,不给你脱裤子!看你与她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一见老娘露面,老娘就象欠了你三万斤陈大米还不起一样……”
三牯听出了门道来,阿凤是吃了醋,指的是村妇女主任李水妹与老铁有染。三牯也知道,村长与水妹完全是为了工作,全村也只有妇女主任的工作难做,主要管计划生育,管计划外大肚婆,工作难度大,多时要书记、村长的协助。没有想到,阿凤眼里揉不得半粒砂子,就将一顶不清不白的帽子一下扣他们两人身上。
三牯就对阿凤说:“嫂子呀,你不要乱说,老铁是你的男人,你们的孩子都有两个了,一个进了初中,最小的也进入小学四年级,老铁不是那种人,水妹也不是那种人,两个都是大伙儿选的干部,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这样一闹,影响多不好。”
又哪儿想到,泼得正起劲的阿凤又将火气发到三牯身上:“你们男人都是一窑烧的坯子,那一个不是装着花花肠子。你三牯也好不到哪儿去,四牯出外打工,他家的田地由你带着耕种,还背着弟媳妇到卫生院打引产针,你以为别人不知,没有人看到,可还是有人亲眼看到……”
三牯气得差点吐血,两年前四弟外出打工,弟媳个人在家,不想患上胆结石,疼痛得脸色都变青了,情急之下,他背起弟媳妇就往卫生院,却被阿凤赶场时看见,现在又添油加醋,又给自己扣下一盆污水。他气愤地对阿凤说:“你这不知好歹的婆娘,我也难得管你的,打死打活是你们的事,我要回去吃饭。”
老铁黑沉着脸,正要对阿凤发着,听到裤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摸了出来,一看来电显示,就知是水妹打来的,时间正是五月十二日十四时二十分,就想撇下阿凤,来到自家院外来接电话,深怕阿凤知道,再添油加醋,借题发挥,无中生有。再说,女人都是小心眼儿,没一个的眼里能揉沙子。
他来到院外的路边,眼望着对面的山头,全然没有发觉阿凤一声不响地站在自己的背后:“水妹啊,是我发的信息在你手机上,下午三点半到村委开会,要淮点儿,帮我代催一下五社、六社的两个社长,我们哪一次开会,不是他两个赶在后面当拖尾巴……我们都争取早一点儿开,就早一会儿散,现在都是秧子搭在田坎上了……”
说罢,老铁关了手机,一转身就发现阿凤站在自己身后偷听,他正要一耳巴子掴上阿凤的脸,突然自己的身子一晃,再一望自家的楼房,楼房也在不停地晃动,这位七十年代的老复员军人马上意识到一场巨大的灾难向人们袭来,他拉起阿凤就跑。阿凤已吓得站立不稳,嘴里直说这是怎么了,他抱起她,三步五步奔离房子,将阿凤扔到一块苕秧地中间。
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山崩地裂,飞沙走石。天空没有一丝儿色彩,昔日绿油油的山川,立即变成一片灰暗的海洋,满眼房屋倒塌,奔跑呼喊的人们,山里山外四处响起呼救亲人的声音,恐怖顿时充塞了山川和河流。天地之间,一瞬踏将下来。死亡逼了过来,伟大的人类却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显得却又是如此地脆弱,如此地微小,多少生命随之埋入泥石流和倒塌的房屋下面。
老铁将阿凤抱住,紧紧按在地上,见她还要奔到自己两口儿辛辛苦苦十五年省吃俭用修建的楼房,就一把死死地拖住不放:“你这疯婆娘,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挂着自己那一点点儿东西。活命要紧,你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们一定要活下来,希望大伙儿都要活下来,你听见没有?老天爷呀,你狗日的怎么这么不公啊……”
见阿凤点了头,他摸出手机,最先打乡政府的电话,电话里只有忙音,他又拨打一一0还是没有接通音,她最后又打刚才村支书大术和水妹的手机,还是没通接通。他沙哑着喉龙对阿凤道:“你不要乱跑,稍等一会儿没有震动了,你就在附近呼喊乡亲的名字,把活着的组织集中一起,你就自己照顾自己,我现在顾不了你,要打要骂,等老铁回来再说!”
此时,阿凤想哭却哭不出声来,只是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男人,刚才的愤怒随着大地的摇晃,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又象往日一样,一再叮嘱:“老铁,一路要小心,你不要担心我,先到学校看看,记好,一定要找到小铁……”阿凤一想到儿子,就泣不成声:“就不知现在学校怎样,他们可是正在上课。狗日的老铁,你不照顾老娘,我不怪你,可你一定要找到我们的小儿子。大铁远些,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你可不要告诉家中情况,让他安心读书,他马上就要高考了,让他考上一所好大学。”
老铁一边绕来绕去呈曲线奔跑,一面躲过山坡飞滚而来的乱石,他一面呼喊,心中血气直涌。一见到处是倒塌的房屋,乡亲的救声,他一边跑,一边呼叫大伙儿赶快离开房屋,疏散到开阔地方,自己直奔村里的小学校。他也知道,此时此刻,村民大多出工在田地,壮劳力受损较少,埋在废墟里的,多是老人或家庭主妇。最让他揪心的,还是村里一百多个娃,娃子这么小,父母多在外面打工,学校是八年前建的,又不知震塌了没有,地震发生之时,他们正是上课时间……

(二)
冰冷的太阳悬浮在狰狞的山岭上,滴着火焰般的鲜血,象盛开的一朵子阳花。巍峨的山岭瞬间低矮一头,山上山下,四处回荡着山石飞滚的轰鸣,人们哭天喊地的求救,楼房坍塌,扑入眼里是废墟和淋漓的鲜血,刚才还是书声朗朗的校舍,即刻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十多个小小的脑袋还露在外面,有的只伸出一只小手,不时从废墟中传来微弱的救救我的声音,血水沿着砖泥的缝隙渗出来。
老铁连滚带爬来到村校跟前,整座校舍早已变成一堆废墟,静静地躺倒在地,没有读书声,没有那位年轻女老师的讲课声,老铁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在地。他破沙着喉龙喊着李老师,喊着自己的小铁,喊着三牯家的小牯,回答他的却是唯一一堵砖墙轰倒的巨响。他使劲地喊几声:“里面有人吗?有活着的能回答一声,不能回答,就要坚持住,我们一定来救你们!”他趴下身子,将耳朵贴着砖泥,好象听见砖泥下里那一丝丝生命的呼吸。
这位从唐山大地震中走过来的老战士,一见学校的情景,立即变成了一头发疯的公牛,他扑向废墟,眼里淌下滚烫的泪流,象淌着鲜红的血水,仍一边喊李老师,一边用双手刨,抱起一团团倒碎的砖,只要扛抱得起,就使劲地抱起抛开,先是看到孩子的书包,接着看血肉模糊的小身子。他摸了一把模糊的眼,边刨边喊:“小铁呀,我的儿子,老爸来救你了,你要给老子雄起……孩子呀,你们不能这样地走啊!”
不一会儿,水妹和民兵连长带着十多个人赶来,大伙儿的泪水禁不住地往下流,她叫一声老铁,一齐加入拯救孩子的行动。只要是一个人能抱的水泥块,他们就抱起搬移开,大的一人抱不动,就三人四人五人六人搬抬,紧接着,就有一位位孩子被抱出来,水妹每抱起一位小女孩,泪水扑簌簌的淌下来。老铁问起一起只伤了右脚的女孩问道:“是不是全在里面,老师呢?”女孩哭着回答:“第一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先是一阵楼板摇晃,接着听到一声轰响,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到大伙儿的悲痛,老铁摸了一把脸道:“现在不是我们伤心的时候,只要有一个活着,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只要能救出来,我们就要救,一定要控制住情绪!”水妹拭了一把眼道:“这场地震来得太突然了,救人要紧,你有经验,我们听你的指挥。”她与大伙儿一边施救,一边对着废墟喊:“娃崽儿,你们是好样的,你们一这要坚持住,活着就是英雄,什么叫英雄,就是爷们儿中的爷们儿……”
不久,人们从废墟里抱出十多名孩子,一起放在平时孩子们做游戏玩耍玩的操场上,有九名已停止了呼吸,静静地闭上了又眼。有五名伤势严重,脸庞、胳膊、腿,血不住地往外流。而余震又起,大地仍在摇晃,远处的山石仍在飞滚。如果得不到即时救治,这十五名活着的仍处于危险的境地。
老铁叫住民兵连长:“三虎,你带三个人立即赶到村里的卫生所,看张三娃家的房子倒了没有,看他是不是活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你们三个,就是背也背也要给我把他背来。第一多带酒精,多带防止破伤风的针剂,再是止血镇痛用的。如果他不拿医药出来,要钱,就叫他狗日的记年帐,我老铁日后来付。如果他再不干,你们就给我捆绑过来,把药拿来,给他打个欠条就是!”
水妹叫一声老铁:“村长,这样恐怕不妥,你不要犯错误?”老铁又对三虎说:“大家一定注意,强震过后还有余震,路上异常危险,你们三人一路一定不要离得太近,要注意人身安全。跑的时候,一定先由一人看着,特别注意远处的乱石、危房等,两人跑,就象上战场发起冲锋一样,一定要快而准。”
他双手刨着砖泥,一边对三妹说:“这次地震是一次强震,至低七点五级,受灾面积一定很宽,一一0电话中断,一二0电话中断,县、乡两级政府的电话早已中断,党中央、国务院、省委省政府肯定知道了这一情况,一定在组织力量救援。大灾大难面前,一是国家和其他地区人民的支援,再就是要靠我们灾区人民自救。再从我们所处的地理位置,交通线肯定被阻断,救援人员赶赴山来,不知要克服多少艰难,又还得要等一段时间,我们自己得先雄起才行。”
傍晚,大地不住地颤抖,初夏的夕阳滴着火红的鲜血,掩映一片灰朦朦的雾霭之中。三虎他们回到学校的虚墟旁,带来了张三娃子。三虎向老铁汇报了情况,张三娃子出诊还在路上,躲过了一劫,老妈、媳妇、儿子至今还掩在倒塌的楼房下面,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三虎组织了七八个劳力正在拖救,并冒死从摇摇欲倒的窗口翻进去,抢出一箱水药,带上三娃子就走,还没有说钱的事。救援人员越来越多,他们从死神面前掠过,想到的更是孩子。
黑夜向群山袭来,地震后的第一个夜晚出奇地静,没有灯亮,只有几颗寒星,闪着晶莹的泪光。漆黑的夜色,给活着人们增添几分恐怖,给施救带来更多的困难。他们从半下午开始,前前后后,又从废墟里扒出十来个孩子的躯体。他们十几个人,每抱出一位,不是被砸断了腿,要么就是压断的胳膊,更多却是闭上双眼,没有一丝儿的气息。他们望着一排排的叠放一堆的书包,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将一颗滴血的心,撕裂、砸碎……
夜晚并没有因此而静下来,余震仍然不断,大地还在摇晃。二十三名村民累了,饿了,渴了,他们却没有一个而停下来。老铁一膝跪在废墟边上,几行老泪在夜色里闪耀,一种悲哀和无助,便将这位汉子折磨得直淌老泪,铁耙一般的手,紧紧的扣着废墟,恨不得让自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压在孩子身上的预支件和砖土掀掉,把他们救出来。
半夜时候,救援人员没有一位入睡,他们也象老铁一样,围着一堆废墟,一齐对着漆黑跪下。老铁直对着孩子们喊:“小铁呀,你狗日的一定要给老爸挺住。你在哪儿呀,爸我来救你们了。 儿子呀,你是我刘老铁的种,只要你活着出来,哪怕缺胳膊少腿,我和你妈都不会嫌弃你,我与你的妈就背着上学,到时再给你讨一门媳妇儿!”
废墟静悄悄的,并没有因老铁的呼喊传出一声回音,哪怕是有一丝微弱的的声息,也能告慰活在世上的亲人,回答他们只是远山崩裂的巨响,翻滚而下的山石,相互撞击而发出的轰鸣,有的声响离他们只有一两百米,一块块撞飞的石块飞落到他们身边。他们没有停手,借着一丝丝微弱的天光,仍不停地将砖块搬移开。
半夜时分,天地间变成一潭死海,没有灯光,没有人们的欢歌笑语。远处,忽然传来阿凤的声音:“牛老铁,你个狗日的在哪儿呀,你是大伙儿选的干部,你可不能看着大伙儿遭难啊。三牯,你狗日的不要睡哟,要睁大眼睛等着,老铁会带人来救你这位兄弟;五婶,你也不要睡呀,我阿凤与你唠唠家常;三叔,你不是挂念满娃子吗,老铁早给他打电话了,他叫你要挺住呀,过两三天,他们就会带着儿媳妇回来看你;小铁,我的儿,你爸来救你了,不要打瞌睡哟……”
接着,又听见水妹对着没有清理完学校废墟呼喊,一直喊天亮:“孩子们,你们不打瞌睡,要打起精神等到天明,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清理完毕,你们都可以出来。你们是好样的,你们个个都是小英雄,你们的生命比金子还要宝贵,千万自己瞧不起自己,要雄起来,不要放弃,你们一定要雄起……”

(三)
天朦朦亮,老铁又召集大伙儿开了一个短会,将参加学校救援十几位村民围成一个堆儿,他们从昨下午忙到现在,没有一个休息,至于手刨挖成什么样儿,大伙儿都不在意。十几个人,没有一个叫苦,没有一个喊疼,都是一夜没有合眼,没有喝一口水,肚子都是空空如也。大伙儿七嘴八舌,都说一定得想法子搞点吃的撑一下肚皮,可是眼下又从哪儿搞来,家家户户没火没电,有吃的都埋在砖泥之中。
他对大伙儿说:“我们还是先撑一下,地震发生后,水源大都污染了,天马上就会亮,学校的救援任务上午可以完成。我建议,救出来的孩子一起交给张三娃子和水妹,我们其他全部分开,把活着的全部集中起来,一起参加全村九个村民小组的救护。我与三虎还另有任务,一是先到乡政府,联糸上级,同时组织至少三人出山,给外界送出山里的受灾情况。我琢磨了一下,乡政府和县府的情况,说不定比我们还要严重些。”
太阳升起来,仍象前日一样惨白,几缕阳光,轻轻地落在雾霭朦胧的山岭上面。山岭仍不停地摇晃,滚石还在咆哮,昔日碧绿的群山早已面目全非,上上下面四分五裂,露出狰狞的山石。山岭之上,一座座楼房早已没有踪影,在淡淡的阳光下面,不是东倒西歪,要么就静静地躺倒在地,美妙如画的山村神韵早已无影无踪,留下来的只有苍凉和血红。
老铁正要转身离开,阿凤连滚带爬地来到,一把抱住自己的男人,又哭又说:“狗日的老铁,你就扔下这些娃儿不管了啊,小铁呢,我的小铁在哪儿,你狗日还不赶快救他们出来。”她一见水妹也在,一膝跪在地上,双手抓起一块块砖泥往远处扔:“小铁啊,我的儿子,妈来救你了,你在哪儿,快答应一声你娘,妈来救你……”
水妹和大伙儿没有说话,又一齐伸出被水泥块和石籽凿得血肉模糊的双手,抑着泪流,使劲地刨呀、抓呀。老铁转身来,一膝跪在地上,两行老泪又滚落下来,啪啪地掉在地上:“孩子呀,谁让老天不公呀,让你们一起受罪。如果现在能换得你们的平安,我老铁死不足惜呀。你们一定要雄起啊……”
他一摸脸,负罪似地望了一眼废墟,吩咐水妹想法多找几面红旗之类的插在有人活动的地方,马上带着三虎和一名青年农民离去,直往乡政府方向奔跑。他们走了老远,还听到水妹在喊:“村长,一路要小心,一定要记住,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食品和药品!”一见水妹喊着老铁,阿凤又破着沙哑的喉咙喊:“老铁啊,你狗日的要早点儿赶回来,我们大伙儿没吃没喝的,都等着你啦!”
直到这一天下午三点多钟,十多人用手从废墟中刨出六十多个孩子,只有十五名存活,交由张三娃的治疗,还有七八个没有找到,李老师也没活过来,小铁也没活过来,全村活着的两百多人都一齐赶过来,认领自家的孩子,没有孩子,一个劲地对丧失孩子的大人进行安慰,还有二十名孩子没有父母来认领,他们也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生命。
入夜,水妹和阿凤几位女人,从邻近的两座楼房里扒出两口锅,找到几块雨布,带着七八男子搭起一个棚子,几块石头架起两口锅,抽出一些被折断的木板作柴禾,先烧了两锅开水,让活着的大人和小孩先喝了润一下喉咙和肚子,接着又烧起几锅热水,用几块白布,给没有气息的生命擦洗身子。当看到一团血模糊的小身体,旁边躺着小铁的书包,阿凤由于悲伤,加上过度劳累,随即晕迷过去。
沉痛之中,阿凤被水妹抱着,一个劲地安慰:“嫂子,想哭就哭出声来吧。孩子没了,我们谁个不心痛啊。”说罢,水妹已是泪如泉涌:“天啊,你为什么如此地不公啊,夺去我们这么多可爱的生命……”她大声地喊着,摇着阿凤的身子:“阿凤姐,阿凤姐,你不能死,要活下来呀,你有个三长两短,不是供手将老铁让给我吗?”
快亮的时候,天下起雨来,老铁三人一直没有回来。熬红眼的三娃找到水妹:“大姐啊,现在是发生地震第三天,我的针药已经用完,再说,重伤都达八十多位,都必须运到外面的大医院里医治,还有八位还必须作截肢手术,才能保得住,是不是我们现在不等了,组织劳力抬运出山。”
水妹踱出棚子,望了望雨雾蒙蒙的夜空,忽然听到头顶上响起飞机马达的轰鸣,由于天还没亮,又下着雨,他一仰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雨滴不停地滴在自己身上。她想起村长走时的叮嘱,一定要在有人的地方多插红旗之类作标识,难道救援人员会从天上飞降下来?是啊,自己这些灾民,党和国家一定组织力量救援,他们一定克服一切困难来救咱们,只是当前,咱们一定要想法将重伤的孩子运出山治疗。
没有多时,三虎回来,将情况给大伙作了介绍:“乡政府的楼房已经全部倒塌,多数人员遇难,张书记、陈乡长负了重伤、与县政府联糸不上。老铁要我赶回来,问吴支书找到没有,如果没有消息,叫村里的工作由水妹代着,他受张书记和陈乡长的指示,组织力量突击出去,找县政府,找解放军,说这次的损失太了,一定要将山里的受灾情况向外界通报,叫他带人进来救援。”
大家都知道,老铁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由地方参军入伍,在河北保定地区服役,唐山大地震发生后,老铁所在的部队第一时间投入救援任务。老铁是班长,带着一班战士开进灾区,日夜搜救掩埋在废墟里的群众。老铁在这次救援战斗立了功,加入了党组织,当地县政府组织的宣传队敲锣打鼓,将喜报送到他家,十里八乡的老老少少,都是早有耳闻。
至于问到老铁为什么复员,当地却传着多种说法,一说他一身牛脾气,得罪了上级领导,也有人说,是老铁自己犯了错误,就在参加那次救援的战斗中,与他救起的一位北方姑娘好上了,这姑娘生死要嫁他这位兵哥哥,两人谈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被连指导员发现,本来安排他转为自愿兵,名额却被指导员的亲戚占去,前一晚接到复员命令,老铁第二天一早就离开部队,与战友、恋人连招都没打。
陈乡长与老铁是战友,陈乡长淌着泪水,颤抖握住老铁的双手:“这个任务就交给老战友了,从芦山到县城,全程四十公里,你们三人的任务,就是一定要突击出去,路上会遇到很多的困难和险阻。万般以生命为重,你是军人出生,现在不同于与敌人撕杀,是同自然灾害作战,同死亡作战!记住,叫救援队伍多带工具、帐篷、药品、食物、饮用水!”
他带着两人踏着出山的路,昔日的山间公路早已被泥石流堵断,还时不时地出现余震,他们三人不敢沿着原来的路走,随时要避开飞滚而来的乱石和泥流,只有走山脊,四十公里的行程,他们绕到秀水,没想到的是,秀水的灾情更是触目惊心,为受灾地区的重心之重,随着往奔逃人员增多,天空的雨不停地下,三架军用飞机掠过头顶的山头。

(四)
随着第一支救援大军陆续挺进,航空兵的几十名官兵首先冒雨空降芦山。留给老铁印象最深的是陆航团的一名连长,三十多岁,河北口音,个子高大,声音宏亮,没想到知道的是,这位连长也是姓刘,名字叫刘震生,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位刘连长与自己还有什么血缘,而且还属直糸,是他当年在当兵时,与一个叫荷花的姑姑恋爱的结晶。
老铁第一次见到这位陆航团刘连长,是他带着两人来刚到芦山,他立即找到带队的刘连长,象似见到亲人一样,立即向他述说芦山受灾的情况,并请刘连长早些带人进去救援。刘连长心急如焚,立即用军用卫星电话向军委首长汇报受灾情况,亲自带着一个行动组开赴芦山,并由老铁带路,冒着大雨向芦山挺进。
就从哪一刻起,刘老铁的名字更加响亮起来,当刘连长问到他的名和姓,自己也毫不掩饰地告诉自己就叫刘老铁,没有想到,刘连长却悄悄地背过身去,用手机给家里的老妈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妈妈,你要找的人儿子替你找到了,他还活着,现在带着我们进山,你老人家要来,儿子不反对,请你带上我的媳妇,一路由她照看我才放心……”
四日之后,随着第一批志愿者进入芦山,救援队伍中,除了子弟兵,还有就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志愿者。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一位北方老太太,带着儿媳,从河北的唐山直飞成都,不怕危险,伴随着余震,与广大青年志愿者一道,来到芦山的抗灾一线。儿媳是医生,带来大批的药品,婆媳俩马上就在芦山设立第一所帐篷医院。
更直得惊讶的是,只有一有人说是从芦山来的,这位老太婆就要问一声:“老乡,你看到刘老铁了吗?”正在一旁照料伤员的儿媳直对老人家说:“娘呀,你们马上就要见面了,这么急干嘛。震生不是见过他父亲吗,只要老人家活着,你老人家就不要操心。过段时间,他们全部撤出来,我叫震生安排你们见见面就是,事过这么多年,看来都不容易。”
老铁带着一连的子弟兵进入芦山,与幸存的两百名乡亲一道,投入全面的搜救行动。并借助生命探测仪,在挨家挨户的废墟中搜救,只要生命的迹象,人们挖的挖,刨的刨,经过一个星期的奋战,又终于救出一百多个生命。小儿子小铁被水妹他们从学校的废墟堆找到,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当水妹将此告诉给他时,老铁半天没有说话,两行浑浊的老泪滚滚落下,仿佛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当找到阿凤的时候,正值水妹带着几名青年农民,将她从一片新塌的废墟里抬出来,双眼紧闭。老铁一见,一语不发,背起阿凤就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闪开闪开,我要背阿凤上医院,阿凤不会死……”水妹与几位村民个个红着双眼,想拦住他,却又不忍心将他拦住,如果一有人说,阿凤走了回不来,老铁又不知能不能撑住。老铁仍背着阿凤一直往前走,谁出没有拦……。
巨大的灾难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无论你是干部还是普通群众,管你是多大的老板,身价几百万几千万,只要尚存一丝生命的气息,这就谓之幸运。那些在灾难中逝去的生命,他们谁个想死,谁个对死神屈服?他们都一样,都是想战胜死亡,要获得生存的权利。他们走了,走得依然是那到壮烈和豪迈,是大地的英雄。
阿凤走了,留下来的是她一手救起的十一条生命,多是老人和小孩。她却自己却没能等到大地的平静。他是为救出埋在一位老人,不顾余震,跑进这家摇摇欲倒的农户,背着刚出门,却被砸将下来的砖木埋在下面。人们发现她时,背上的老人还在压在她的身上,并与这位老人一起,走完了自己平凡的一生。
殡仪车开过来,村民们将收集的尸体一一装上车。老铁将阿凤放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水妹沉痛地来到老铁面前:“现在都到了这一步,还是让阿凤姐走吧!”他咆哮起来:“不,阿凤是我的女人,我不让他一个人走,我要亲自送她。我说过,她要等我回来,我要让她骂,让她打……”老铁的泪水直淌,并呜呜地哭起来,哭得水妹与大伙儿泪眼汪汪。
殡仪车开走了,扔下老铁和灾民。老铁也想跟着殡仪车一起走,再送送阿凤和乡亲,不管走多远,自已也要伴着他们走下去。而村委一班人,就只剩上他与水妹三位,大伙儿都望着他,等着他带着一起向山外转移。殡仪车去了又回,每次来到老铁身边,看到一具具乡亲的尸体搬抬上去,老铁和大伙儿个个淌着泪流,将他们送走。
中午时候,老铁与三虎抬着一名伤员来到帐篷医院,来到一位五十多岁北方大妈的跟前,她正在喂伤员的开水,刚一见到这位老龄的志愿者,他仔细地将她打量,觉得好面熟,难道是她?三十二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变,只是由一位正值青春妙龄的少女,一下变成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她竟是自己牵挂的三十多年的女孩。
她来了,在自己和乡亲陷入灾难的时候来了。当年,他也是在她家乡发生地震后,响应党中央和军委的号召,随着救援大军,带着一班战士深入唐山抗震救灾的一线,这位就是他第一位从废墟中救出姑娘。三十二年过去,自己家乡发生地震,她也成了一名志愿者,跟随救援大军来到,向自己的家乡伸出援助的手……
荷花喂完伤员的开水,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颤威威的老头子。岁月如歌,三十多个春秋,当年这一位英勇的解放军战士,黑黝黝的脸庞,已被岁月的风雨吹写满了沧桑,身上穿的不是草绿色的军装,而是一位边远山区农民的蓝布衬衫,额上刻着五道岁月的晕圈,高大挺拔的身板已经开始弯驼。唯一没有改变的是老铁的一对眼睛,尽管没有从前明亮和圆大,而仍似从前一般有神,打人双眼。
她站起身来,来到老铁面前,一双明亮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你还认得我吗?还记我吗……”老铁的目光凝滞在她的身上:“你是荷花,只是老了许多。我老铁咋个不认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现在地震这么严重,这么危险,你来四川做啥?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们是受了灾,也有部队来帮我们,你一个老太婆能做些什么?”
她再将老铁端详阵子,是的,老铁还是没变,并一把拉起他一只粗糙的手,真是又气又恨:“你说我来四川做什么?我就是来找你算帐。你这个冤家,你让我找了整整个三十二年,你的心真狠……”她一下扑进老铁的怀里,两行老泪簌簌落下来:“你知道吗,听说你复了员,我在你的营房门口站了半年多,等你有一天回来接我,一等就是三十多年,你这负心人,让我找得好苦……”
老铁脑子一嗡,真象似犯了大错,负罪地低下头来:“荷花,是我不好,让我苦找这么多年,是我有负于你,当年我也是想,我的家乡交通不便,家境不好,怕你跟着来受苦受累。你现在来了,我的家乡今天遭受地震,据说是八点零级,比起当年的唐山大地震损失还要严重。我现在家没了,老婆没了,小儿子没了,念中学的大儿子是死是活还没有音讯。你来灾区干什么,现在这么危险,就是要来找我,也得看个好日子呀,看我连招待你的一点儿好吃的东西也没有,说来真是惭愧。”
跟着一道来的儿媳进入帐篷,荷花拭了一把泪:“我现在不与理论,等救灾工作完成,我再来找你算帐!你做你的事情去吧,我也要做事了。”儿媳笑着过来说;“第一个娘,咋个今儿象吃了火药似的。这位大叔你忙你的事情去吧,我娘今儿心情不好,人老火气重,不要跟我娘一般见识。”
荷花又将老铁一把拉到儿媳面前:“英儿呀,你叫他大叔?他不是你的大叔,而是你的公公,震生的亲爹!”温顺的儿媳叫老铁一声爹,老铁却象一下子又被打进地狱。是吗?北方我有一个儿子?自己怎么将那些事忘了呢?老铁脸红了,红得象山里烤熟的红蕃薯一样。他耷拉脑袋,连声地对婆媳俩说:“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一时糊涂。”
儿媳帮老铁拍了拍老铁肩头的泥土,批评中又含着安慰:“老人家,你与娘有一个儿子没有错,只是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你老人家应该高兴才是,你们的儿子现在还是解放军的连长,是首批入川救援的空降部队的指挥员,我与娘都支援他。”她又来到荷花面前,一声一个婆婆:“娘,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你总算找到他了,总算了却了这桩心愿。”她又推了一把老铁:“大叔还是去忙吧,有时间就来看望我娘,我娘来这边也真不容易。”

(五)
漆黑的夜晚,昔日喧器的山野陷入死水一般的沉寂。救援大军一批批来到灾区,主要是抢救人员生命。别说大地无情,就是老天爷子也不发发慈悲,一连数日阴雨连绵,又给救护灾民增加不少困难。民用照明线路早被摧毁,照明问题还一时没能解决。三十多处临时搭起的救灾棚,全村幸存的两百人分别挤住其中。
雨雾之中,几只手电光象天幕上的星星,闪着点点亮光。发电厂的机器设备还埋在泥沙里,电力人员还在加班加点地抢修,还没修好,各地支援的发电机还在途中,不知还要待多少天才到。天还没黑,大伙儿就吃了下发的方便面之类的食品,早早地入睡,就是担负医疗任务的志愿人员,都只能凭着几只手电照明。
老铁深一脚浅一脚,顶着一头雨水地来到荷花婆媳的帐篷医院外,想进去看看,刚迈出几步马上又退回来。他摸了一把脸,抬头望着头顶的漆黑的夜空。天空仍一片漆黑,星星被黑暗和雨雾遮挡着,一点儿光辉也没有。雨滴簌簌地落下来,又象似天公的撒下的眼泪,啪啪地击打着帐篷。
他终竟还是没迈进去,退回来后倚着帐篷外的一棵折倒的梨树杆,昏浊的目光盯着帐篷里隐隐的亮光,坐上一块湿漉漉的石头,把眼睛闭上,仍雨水顺着脸,吧哒吧哒地滴在跟前的地上。他用双手捂住双眼,眼前马上闪现着阿凤和儿子的脸,他哽了哽喉咙,想喊想哭,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声来,脑海里又不时闪现荷花美丽的脸蛋。
三十多年前的冬天,距离河北保定不到八十公里的高碑店陆军某部,凛洌的寒风将营房吹打得哗啦直响,一班执勤的士兵挺立在呼啸的寒风里,笔挺地站在营房的大门前。四团二千多名官兵吃了晚饭,有的伏案写家信、有的在看书。老铁与战友一样,加上近一周的紧急战备训练,号声一响,灯一熄,喧闹的营房沉静下来,老铁与战友酣然地熟睡入梦。
凌晨二时,随着一阵紧集合的号声,不到三分钟,老铁与战友站着出操时的队列,背起背包站在寒夜里,二十五辆汽车早已发动,灯光一齐投射在训练场上。战士们个个屏气凝神,知道是一定是出了大事,情形并不象以前的夜间战备军事训练。老铁有一种预感,象这种浓厚的气氛,就象要拉向战场作战一样。那些年月,国内形势没有太平,国际形势也很紧张。是不是今晚自己就要拉向战场,保卫祖国和人民。
团政委激昂的作战前动员,深深地感动着每一名战士:“同志们,十分钟前,我团接到军委的指示,唐山市发生了七点二级的大地震,首长命令我们,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周总理的号召,马上开赴唐山执行救援任务。大家必须记住新时期我们军人的职责和使命,我们是人民的子北兵,人民的生命和财产高于一切,我们一定要发扬我军的光荣传统,不怕流血、不怕牺牲,我们的任务就是,救出受伤的人民群众,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军令如山,随着团长一声出发的命令,老铁与战友登上了汽车,经过两个小时的长途奔驰,天朦朦亮的时候,他与战友便抵达唐山市郊。他们一下车,满眼的废墟,四处是呼救声,寒冷的空气弥漫着血腥。他与战友一道冲向废墟,挥起镐头,马上投入抗震救灾。哪里有人声,他们就扑向哪里,他与战友一次次冲进残垣断壁,将几十名围在废墟里群众背出来,并转移军队搭起的临时救护中心治疗。
黎明时分,老铁看到一只伸出废墟的手,好象还在摇晃,他扑上前去,使劲地用镐头将手周围的砖泥移开,渐渐地看到另一只手,接着看到是一个少女的身子,看上去还是不过二十来岁。这位少女不是别人,就是后来的荷花姑娘。她只是右脚被砖泥压久住,皮肉有些损伤,总算没有大碍。他将她抱起往救护中心,没想到这位姑娘一嘴亲在他的脸上:“兵大哥,我爱你!我的命是你给我的,我以后人也是你的。”
老铁压根就没在意,接连三个多月,他们所在的部就驻扎下来,帮住灾区人民建设家园,每到归队的时候,就有一位姑娘等到营房门口。老铁一见,来她面前:“你要听话,以后不要来这儿,怕上级领导看到,影响不好。我会抽星期天来看你。我想入党,申请交了两周,昨天指导员才找我谈过话,叫我一定严格要求自己,不要犯错误。”
就在那场抗震救灾中,老铁荣立了三等功,第二年春天,老铁又入了党。然而,他一到星期天的下午,就按时来到与荷花约会的池塘边。不久,老铁和战友撤出唐山,回到部队原来的驻地。每过上两月,荷花骑着自行车,从唐山赶到高碑店来看他。就在那年冬天,两个年轻人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随即荡入了炽热的爱情激流……
想着想着,老铁的胸口涌起一股酸涩,淅淅沥沥的雨珠不停地滴打着帐篷,他又摸一把雨水,一抬头来,便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自己面前,不是别人,而是水妹。她拍了拍老铁的肩:“雨下得这么大,一个呆在这儿?想哭就哭,想喊就喊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大伙儿说没就没啦,谁个不心痛呀!”
水妹是村里唯一位女高中文化,乡里之所让他当计生干部,说话大伙儿爱听,带头执行计划生育政策,自己腰杆挺得起,而她的婚姻则是不幸的,当然背地里还是听到一些说她的风凉话。她曾有两次婚姻,第一次是本村和李子武,先是当兵,复员后到广东打工,后来自己开公司当了老板,另找一个后就与水妹离了婚。她也与本村周伯民结了婚,周也是到广东打工,又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唯一一个儿子这次地震中失去。
老铁伸出手来,拉起水妹:“你就陪我走走吧,阿凤在生之时,就一直怀疑我对你好,她狗日的一拍屁股走了,又扔我一个人过,有时连吵架的人都没有,活得多没意思,而又一看乡亲,活过来真不容易。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你我经受了这场灾难,既然活过来,看来就是上苍对你我的爱惜,不想灭绝我们,我们又有全国人民的支持,你我就要好好再活一回。你说吧,还想不要孩子,想要,我刘老铁帮你造一个出来,造不出我就不叫刘老铁!”
扑哧,水妹笑出声来。她牵拉老铁的手一松,捂住自己的嘴:“好吧,到时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来办,我来生。你办不出来,你就来给我当儿子。”说时,她一把抱起老铁,又亲又吻:“我们这样,又怕阿凤姐看到,心里更加难过。天地良心,她在之时,我是喜欢你,你我真没有过亲爱。话说回来,阿凤如果能回来,我还得让她。”
老铁与水妹走了一段,他一把将她抱起,用胡子扎她的脸:“你答应我给你办,我马来就来给你办,不用一年时间,我们又有一家人。汶川仍旧是中国的汶川,不会从中国的版土上消失。芦山村依然叫做我们的芦山村,我们仍是咱芦山的子民。我是你的男人,你是我的婆娘,我们一定要有家,当然要有儿子,儿子以后还要上大学……”

(六)
太阳终于露出了脸,芦山上的子阳花也绽开了花蕾,就象鲜艳的血花溅落在憔悴的山岭,红得象火,远远望去,更象一片燃烧的彩霞,给这片满目疮痍的山岭增添几分绚丽的阳刚之美。芦山美,芦山的子孙更美。从古至今,他们就生活这片贫瘠土地上生活,一代又一代繁衍,同冰雹、泥石流、地震等自然灾抗争,一次一次地从灾难中挣脱出来,生儿育女,男耕女织,在一次又一次民族复兴的时刻,他们扮演一个又一个重要角色,形成一股股巨大的力量,高擎这面生命的旗帜,高高地飘扬在神州的大西南。
太阳轻轻地抹在芦山的山岭,芦山村的人们与远道奔来支援的志愿者一道,修的修房子,打的在打井,生产一时还没能一时恢复过来,大伙儿吃的穿的,全是外面运送进来的捐赠物资。灾难离去,人们渐渐地远离恐惧,而对这一场巨大的自然灾难,对每一位芦山人来说,都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大家永远不会忘记。他们随时都将用来教育自己的后代,灾难时刻,自己微小的生命,并不比日月的光辉逊色,依旧是那么灿烂,就与咱芦山的子阳花一样,永开不败,并与日月同放光辉。
又从这天开始,一批批的志愿者开始撤离灾区,担任救援任务的部队和医务人员还在加紧进行后期工作。只要有一线生还的希望,他们都没有放弃,再遇多大的困难,并借助高科技的搜索生命的仪器,都要想方设法救出来。芦山救出的最后一个生命,时间是地震发生后一百二十七个小时,救出的这一位小姑娘,才十二岁,她在废墟下面挺了五个多昼夜,顽强地用生命与死神抗挣,最后又沐浴到生命的阳光。
老铁被刘连长叫到帐篷医院,荷花还在忙着,直到天色渐晚,她才解下白褂子,带着老铁来到牛尾巴河的边床,彼此一直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荷花先开了口:“说说,你现在有何打算?你回来后结婚添小孩,我都可以理解,现在你老婆没了,儿子没了,是跟我到唐山生活,还是让我来你们的芦山过?震生是你和我的儿子,他现在可以理解你,可接受你,你不能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认吧?”
老铁沉思了半晌又才开口:“荷花,真要说来,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不管震生是不是你我的儿子,我都认了。我当年对不起你,跑回四川的老家,没有与你联糸,错就错了,现在还说这些就没有什么意思。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这儿,穷是穷点儿,如果要我今天离开这儿,我当初就不会回到这儿,早就来找你了。你说来芦山生活,我不欢迎你来的,你还是回你们的唐山吧,不过,我会与芦山人民一样,永远不会忘记你,还有千千万成牵挂四川灾区的同胞兄妹。”
荷花拉起老铁的手,激动地说,:“老铁你放心,也不要误会,我这次来四川,当然一是找你,而不是来找你算帐,我是来感恩的。不管怎样,是你们解放军当年救了我,将我从废墟中救出来,让我们又过上好日子。你救我,我将自己的青春交给你,有了儿子,我没有后悔过,你复员回到四川老家,一走这么多年,我却没能忘记你。你也是五十多了,流逝的岁月还能复返吗?难道还另找一个老婆,帮你生一两个孩子?你到了唐山,穿衣吃饭不用愁,我有自己的公司,并有足够养你的经济,年轻时天各一方,老了住在一起,彼此有一个伴,又何为不可?”
老铁仍低沉地回答:“你能在我们四川人民深陷灾难时候来看我,来帮助我们灾区人民抗震灾难,我老铁打心眼地感谢你。你想让我与你到唐山,你是担心我们芦山人的无法生活下去。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芦山人长期与自然灾害作斗争,是经得起灾难的折腾。我刘老铁谢谢你,芦山人民感谢你。也请你放心,咱们的芦山不会垮,不会从中国的版图中消失。如果有心情,一年之后,你来卧龙、九寨等地旅游,来到我们的芦山观光,我一定会用芦山的酒肉招呼你。实在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到唐山,离开咱们的芦山,芦山是我家乡,不仅是现有,就是将来,我一步也不离开芦山。”
他们还是不欢而散,三日之后,荷花怀着惆账和遗憾,带着儿媳撤出了芦山,转回成都乘火车回到唐山。震生送母亲和媳妇上车,老人还一再叮嘱震生,有时间多去看望你爹。部队撤离之前,刘震生专程来看望老铁一次,两个没有说多少话,离开之时,并将一只装有六万块现金的手提袋塞到老铁手里:“收下吧,我马上就在撤走,这是我老妈的心意,给你留下的。你不要担心她,我与媳妇会好好的照顾老人生活。有时间和心情,你就来唐山看看我娘,看看新唐山,我们随时欢迎你来,不会嫌你这个乡巴佬。”老铁却答应震生:“过年的时候,我一定来唐山看你的娘!”
众人直到后来才知道,荷花在唐山是一位有头有脸的女老板,商铺开了几十家,净资产三亿多元。地震发生后的第一时间,他捐资捐物价值一千三百万。她给自己留下六万元现金,不足挂齿,但足可以让他刘老铁一个人衣食无忧。老铁并不后悔未随荷花走,他总觉得自己生就一个劳碌命,吃苦受累是一个男人本分。就说自己是村长,他并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升多大的官,只是在这场灾难中,自己与大伙儿一样,能活着就得活下来,活着比什么都好,且还得活出一个样子来。
晚上,他一直睡着,并时时将自己与灾民一对照,钱财和官职一点儿不足道,只有生命才是最为珍贵。你看,就这次地震中,死了多少老板之类的有钱人,死了多少各级的领导干部。你人都死了,要有那么钱,要那么高的职位又有什么用。活着才要钱,才要官职,才有对生活的欲望。正如自己与阿凤,生前是如何地恩爱甜蜜,如果有一个在地震中丧生,他们的恩爱就不复存在,留给自己的只是沉痛的回忆。
震生随部队撤离灾区,芦山的山道上留下他那英武的身影。老铁望着远去的儿子,就象找回了自己流失的岁月,儿子变成了自己,走进了祖国的军营,祖国哪里需要,就赶到哪里,哪里需要自己流汗,自己一点儿不吝惜。他笑了,笑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可爱的儿子。他提着钱,迈开脚步,虎虎生风,走起已有三十年没有走过的正步,嘴里吼起三十年没有吼过的军营歌曲:“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去安家……”
水妹听说荷花来找老铁,心中一直高兴不起来,知道老铁还另有一个儿子,更是气不打哪出,几天不理老铁。见老铁拧着一条袋子进了两人临时搭起栖身的棚子,水妹抑住愤怒,问起他来:“你去见过荷花大姐,你应该跟她走,留在芦山没有多大的出头路,一天生活在大山里,就象坐落在井里头一样,出去吃穿不用愁,留下来跟着我过,到头还是离不开肩挑背磨,受苦受累,你认为值得吗?”
老铁知道水妹是在试探自己,又是气话:“我与她是有一段故事,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说过了,我要帮你造一个儿子出来,造一个有能耐、有血气的儿子,也能象震生一样,谁个深陷危难境地,他就能带着自己的队伍来拯救。”他一抚水妹的脸蛋道:“感觉怎样,你是不是说有就有了呀?放心吧,我刘老铁是什么人,一定说到做到,你肚子的里有了,不是儿子,我老铁下半辈子,就给你当牛当马,绝不食言!”
夜晚,芦山终于恢复了往的宁静,星星撒满了天空,闪烁着晶莹的眼睛。山野也亮堂起来,经过工程部队的日夜架线抢修,村民的照明问题已经解决。有两个村线路没有架好,就由运进来的汽油发电机发电,把光明带进深山。幸存下来的村民在解放军的帮助下,经过大半月的苦撑,都妥善得到安置,早早地吃了方便食品,早早地躺进帐篷,安然地进入梦乡。
老铁搂着水妹躺在一架铁床上,水妹也将他抱得紧紧的。水妹将嘴贴着老铁的耳根子说:“你说,我们是大伙选的干部,是不是先办领结婚证才住在一起。”朦朦胧胧中,老铁嗡嗡地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各级政府自上而下忙着抗震救灾,再说,我们的乡政府的楼房垮塌一空,公章文书之类的全埋在地下,至今还没挖掘出来。办证一时办不下来,只能是找陈乡长他们办个临时手续,这个准行。放心,你肚子的儿子是我刘老铁的,任何时候我都敢说,绝不推脱。”
接着,水妹追问起袋中的钱的事,老铁来一个竹筒子倒豆,一五一十地如实告诉她:“这钱来路一定是清清楚楚,千真万确是震生和他娘留给我的,想毕是想帮我们一把,这个时候,我也不当什么好汉,他高兴留下就留下,我也高兴地收下来,大不了我们以后有了钱再还上。”水妹却说:“这钱你不能收,应该还给他们。不是别的,荷花也不容易,这个时候,把钱给你,又让你欠她一笔债,你本来就还欠她娘儿俩的,又还没一点儿愧意……”

(七)
子阳花竟相开放,天堂的世界飘荡着她绚丽的身影,洋溢着沁人心脾的芬香。有诗人称颂他是英雄花,她那美丽的生命,辉映不屈不挠的精神,闪耀着灿烂的风华。她盛开在贫瘠的土壤,飘飘洒洒,饱蕴英雄的气魄,闪耀人性的光辉。她是芦山的情,是芦山的爱,他们美丽的爱情,撒满通向天国的路上,给英雄的生命编织一个个美丽的神话,给大地抹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这天上午,太阳爬上芦山的头顶。老铁拉着水妹兴匆匆地从乡政府办公用有帐篷里钻出来,一把将水妹放在背上背起,边走边喊:“你们看哟,刘老铁与何水妹结婚了,我们又要有儿子了,你们要吃喜糖喜烟,就跟着来吧。”背上的水妹红着一副脸蛋,一手欢舞着手中的红皮结婚证,喜不自胜,一手直向身边的行人撒糖撒烟:“我们结婚了,我有喜了,我们又有儿子……”
然而,他们还没走多远,陈乡长柱的拐杖来到他们面前,老铁放下背上的水妹,陈乡长就将老铁拉到一边,老铁望了一眼水妹,跟着一拐一拐的陈乡长进入他办公的帐篷,并将一个荣誉证放到他面前桌上,他打开一看,证书写着:“经省人民政府批准,特追予李玉凤同志为‘5.12’抗震救灾英雄称号!”他望了一眼陈乡长,准备将她收起拿走。陈乡长却吼了一声:“你给我放下,英雄尸骨未寒,你却马上就有新欢,你配当英雄的丈夫吗?”
老铁管他是乡长不乡长,一拍桌子,一把抢过亡妻的荣誉证书拿到手中:“你狗日的陈二麻子,你少给老子端架子,阿凤不是我刘老铁的婆娘,又是哪个的婆娘,难道还是你的婆娘?她为救人而献出了生命,老子才与水妹结婚,想到的是咱芦山在地震中死了这么多人,孩子死了多半,老子不想咱芦山人断种,老子又才决定与水妹结婚拿证,就是要生一两个儿子又怎样?阿凤不是我刘老铁的女人,又是哪个的女人?”他拿起荣誉证书就走,陈乡长一时语塞:“刘老铁,你、你……”
看见老铁出来,又是一脸的不高兴,水妹上前问道:“谁又惹上你了,还象发了火一样?”“还能有谁,还不是乡里陈二麻子?他说老子与你结了婚,就不能成为女英雄的男人,不该领阿凤的荣誉证书,难道就让他们搁在乡政府的抽屉里?”他将阿凤的荣誉证塞进水妹的手里:“你拿着。阿凤是我女人,你以后也是我的女人,我看见你就会想她,看他们狗日的把老子怎样?大不了老子不当村长,难道还把老子的党籍撸了不成?”
真要说起来,刘老铁却一直没有忘记阿凤,地震哪天要不是与阿凤吵架跑到外面来,自己与阿凤倘若呆在屋里,还不一起去见了活阎王。自己没有死,算是阿凤救了自己一命。对于阿凤后来遇难,老铁心中时时涌起愧疚,只是说不出。现在阿凤死了,他的英雄事迹全省人民都知道,灾民人民都在向他学习,难道身为她生前的男人,就不能拥有这个权利,国家的政策哪一款有这样的规定。
水妹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算啦,你拿来就得啦,我一定给你保管好,知道你一直忘不下阿凤姐,你想她我没意见,想荷花我也没意见,但是你若再想别的女人,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她又将嘴揍近老铁的耳边:“我还忘了告诉你,我已满一个月,那个一直没来了,就不知是不是有了……”
老铁一听,脸上阴云随即散去,马上又焕发出红光:“你也知道老铁是什么人,说到做到,过去与阿凤一起也是一样,说来就来,说有就有,后来是她做的结扎手术,所以一直就小心眼儿,就怕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她当然也是为我好,怕我受组织的纪律处分。她现在一撒手走了,我才成为你的人,对你当然与她一样。如果是这样,你肚子里头不是有了我给你下的种子,我刘老铁给你用手脚爬着走路!”
他拉着水妹往村里赶,刚上一个星期前在疏通的机耕道,一辆乳白色的小轿车一脚刹到他们面前,车门一打开,从上面窜出两个身着黑衬衫的彪形大汉,操着浓厚的北方口音问道:“你就是叫刘老铁?”大大咧咧的刘老铁以为又是什么大好事,说不定是上级领导来找他谈工作,就马上回答:“我就是刘老铁,找我有么子事?”坐在前排的高个子将他打量了一眼,大手一挥,两名手下不由分说,两人将他嘴一捂,立即将他塞进轿车……
一见情形不对,水妹猛追几步,而白色轿车一溜烟地跑了,顿时无影无踪。水妹慌了神,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绑架案的一些镜头,马上想到老铁的境遇,她一面跑一面追还一面喊:“你们赶块拦住白色小车,刘老铁被人绑架,快帮着拦啊……”她摸出手机,此时的手机早已通话,他首先拨打一一0号码,说是报案,民警要她提供小车的排照号,水妹却因没有经验,一时疏忽,没能记下来。一一0民警说,我们一定尽力追查,并叫她一线索马上提交上去,以便帮助他们破案。
老铁被人绑架,马上惊动刚刚经过抗震救灾的县公安局,前后三个多月不见踪影,水妹十分焦急,肚子又一天比一天见长,三天五日又往派出所跑,看有没有老铁的消息。乡派出所的李所长与水妹是中学时的同学,水妹一去,就是老同学长老同学短的,央求着请他们找回自己的刘老铁。这位老同学一而再,再而三安慰她:“不要急,你也一定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想法即早破案,争取早日帮你将他找回来!”
老铁一失踪,芦山村便立即传出多种关于他的板本。大多是说,这个刘老铁呀,一定是在村里的得罪了人,遭人报复,是人家请的黑帮打手劫持的,十有八九回不来了,早被人家分了尸扔进河里。还有人说,刘老铁这一次凶多吉少,肯定是得罪某个黑老大。要不就是前一次的钱来得不够白,现在找他算帐来了。人们越说,水妹心中越没底,越是害怕,一天到晚独个落泪,有时一哭就哭至天亮。
直到八月底,老铁却又象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地缝里冒出来,穿着透身新,面焕红光,拧着一个精致的黑皮包儿,脚上的黑皮鞋擦得油光锃亮,手机也是新的,还能够拍照。他一见水妹,哪知她为自己哭干了眼泪,他却将手机对着她说:“站好站好,我给你拍两张。”他一看到水妹的肚子长大,更是高兴:“我早就说过,刘老铁说得到做得到,你肚子怀的准是个儿子。你担心什么,我刘老铁再走多远,难道会找不着路回来?”
水妹上前,又摸又哭:“你一走,差点急死我了,总算回来了,没有受苦吧?”老铁给她拌了一个鬼脸:“没啥没啥,我刘老铁出门能吃什么苦,再大的苦也没有地震之后那一个月受的苦多。看看,我不是回来了嘛,当然舍不得自己的婆娘。你看他们来人哪么凶,他们对我先是不好,一到哪地方,住的穿的吃的,要有尽有,你看我象受过苦吗?”
她仔细将老铁一打量,他还象换了一个人,水妹越看越不对劲儿,便连珠炮似的追问:“你说,到底是谁绑架的你?你不说不打紧,反正我已报了案,我打电话叫公安局派出所的人叫你说。”说时,她装着要打手机。老铁马上止住她道:“别打别打,我老实坦白就是,这哪儿与绑架沾得上呢,你不是胡扯吗,报个什么狗球案?”
气坏的水妹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一看记录,连一条通话记录也没有,再打开图片浏览,却存足有一百张新拍的照片,全是最近电视中播放的奥运会图片,鸟巢、水立方,举重女冠军,什么都有。她心中早已明白,这家伙不是去看奥运就是见了鬼。她将脸一沉,同样摆起过去阿凤的架势来,一把拉起他就要走:“跟我到派出所去,不讲清楚,老娘也与你没完。”乡村的女人就是这样,一旦与这个男人上了床,粗话脏话就出了口。哪怕是黄花闺秀,一结婚就变得粗俗,骂起人来跟男人一样。水妹也知道,对付刘老铁如不来真格,他是不会如实招供的。
他一把挣脱水妹的手,愤愤地说:“这有什么好说的,那天拖我进小轿车的是荷花派的人,她是要接我去看奥运,又怕我不去,所以就请了两个保镖来接。你看我这一身穿着打扮,是荷花与震生给我买的,哪象似被人绑架?既然你报了案,我自己去销案好了。如果我真被绑架,我第一时间肯定会反抗、呼救,并叫你报案。”
水妹却又打破砂锅问到底,露出女人的本来面目:“哪后来呢,是不是就陪荷花睡觉?好你个刘老铁,你一拍屁股走两三个月,害得老娘腆着大肚子四处打听找你,你却跑到北京风光去了,连招呼也不打,要吃有吃的,要喝有喝的,要玩又有玩的,把老娘独个扔在山里头。你是知足了,又有了婆娘和儿子,就不当一回事儿来。你不老实招认,我就到派出所告你去,别看是你村长,村长违了法还不是一样戴铐子。”
老铁望了一眼水妹,赶紧招认:“你们这些女人嘴里,从来没一句好话,来不来就是陪她睡觉。荷花自己一天要忙生意,一单就是几百万。我先在唐山玩了两个月,后来就到北京玩,看完奥运我就打回转。你要知道,荷花在五月的地震中捐献钱物达一千多万,为修建奥运会场馆,她一下子就捐助八千万资金。她请我去看奥运,就是为了感谢我刘老铁,不是要我陪她睡觉。你也想想,要不是我刘老铁当年救她,她能有今天,能为国家、为灾区人民做这么大的贡献?我理所当然该去观赏呀,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知道我又娶了你,所以就放我回来,要不,我就在唐山与她一起过,生意上我是帮不上,就说晚上陪她睡一觉,又何为不可,反正她是一个人过!”
她扑进老铁怀里,一边用拳头砸着男人胸脯,哭干的眼眶又涌起泪花,扑扑簌簌滚落到地上,吧哒吧哒直响,就象天幕飘落的爱情小雨,滋润着芦山这片沧凉的黄土。老铁又将她搂得紧紧的,就象拥着自己的一片土地,托起这块的温馨的家园,把自己的情和爱,就象芦山上的子阳花一样,尽情燃烧,绽放火红的激情,将壮丽和豪迈,播撒在通往天堂的路上,让这一块废墟早日孕育生机。

悠悠的鼬 发表于 2011-12-14 09:53:36

写的不错,很有感觉的说

恢复宝石 发表于 2011-12-14 11:09:48

写的不错,楼主文笔很好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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