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幽梦到沅州
清道光八年,沅州阳氏钱庄少爷阳生在省府长沙乡试中举后,打点行装准备返回故里闭门寒窗,以便参加次年京师会试。正要启程,新结识的朋友莫荣来了。莫荣说什么也不让他走,非要留他小住几天不可。盛情难却,阳生只得发书童小毅先回报喜,说自己随后就到。阳生这一住就住出事来了。莫荣父母早逝,和小妹莫赛花相依为命。莫赛花长得如花似玉,正值怀春妙龄,对满腹经纶又一表人才的阳生便情缠意绵起来。阳生闭门苦读,从不近女色,一下子就被莫赛花的美貌迷住了。莫荣见二人你有情来我有意,便从中撮合:“阳生,小妹对你可是心仪有加呀!”阳生想,此次乡试得中,若再携回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岂不更美哉!阳生不便明说,假意推辞道:“我明年还要参加会试,寒窗苦读,只怕冷落了令妹。再者,此去沅州路途遥远,令妹深闺千金之躯,经不起旅途颠簸之苦。”莫荣一听,纳头就拜:“只要阳兄不嫌弃小妹就是她的福气了,穷人家的小女子,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莫赛花善解人意,对阳生又柔情似水,加之莫荣的默许,阳生与莫赛花便心照不宣地住到了一起。阳生餐餐有吃有喝,一天到晚还有美人儿陪着,掉进温柔乡忘记了归程。一晚睡至下半夜,阳生被空中一阵凄厉的雁叫声惊醒,方才记起中秋早过,已待了差不多一月之久。第二天一大早,阳生便向莫荣辞行。
莫荣诧异地说:“阳兄突然提出要回沅州,是我对你照顾不周还小妹惹你生气了?”阳生摇头道:“都不是。我明年要参加会试,得加紧温习功课。”莫荣想了想道:“阳兄何不就在舍下温习功课,长沙离京城要近,还可节省一笔往返旅费,岂不更好?”阳生仍是摇头:“我已离家几月,想回去看看二老双亲。”
莫荣挽留不住,只得雇了辆马车想送。莫荣一再嘱咐阳生,赶车的是个老把式,只是耳朵有点背,不会有事的。并说一路烦请他照顾莫赛花,回到沅州拜谒二位高堂后,再按俗洞房花烛,了却他一桩心愿,还说他来年一定去沅州看望小外孙。莫荣的悉心照顾,又许小妹为妻,阳生自是感激不尽。
阳生扶着娇美无力的莫赛花来到院门外,见一辆马车早在候着。车夫五十上下,腰不驼背不躬,一脸的和善。车夫待阳生和莫赛花坐好,长鞭一甩就上路了。车外秋高气爽,风景撩人;车内,阳生怀抱着美人,前后布帘一放,恍如进入了一个极乐温馨的天堂。
行了半日,莫赛花就按奈不住了,提出要在马车上亲热温承一番。阳生碍于有个赶车的老头,不答应:“青天白日的,有伤风化。”莫赛花玉指轻点阳生的额头,笑道:“你真是个书呆子,还看不出来?老头是个聋子!”阳生哪经得起莫赛花如此撩拨,也不管赶车的老头是真聋还是假聋,两人就在马车上亲热起来。就这样,唧我缠绵,信马由缰,晓行夜宿,缓缓南行。
这日天色尚早,马车在一客栈停下不走了。车夫告诉阳生,马掌坏了,要等人钉上马掌才能上路。阳生也不去多想,挽起莫赛花进栈掩门歇息去了。
二更时分,忽听有人高喊:“店家,还有没有空房?”店家答道:“客房已满,客官要住店,后院还有一间堆放柴草的杂屋。”来人显然很不高兴,大声说:“我只住三、四个时辰就走。”店家问:“客官有何事那么急?”来人说:“一言难尽。此地离长沙还有三天的路程,我得用两天时间赶到。”
阳生一惊:那不是书童小毅的声音吗?他为何又到长沙去?动身至今,差不多有半月之久,怎地离长沙才三天的路程?阳生心里一紧,就想去问过明白,谁知刚出房门就被车夫堵住了。阳生好说歹说,车夫就是不让道。随后赶来的莫赛花也在一旁唠叨,说人有相同货有相象,同声同音的人世间多的是。
马车在客栈呆了两天才上路。阳生怀抱着柔情遣綣的莫赛花,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迷迷糊糊又一头扎进了桃花源忘记了早晚,只觉得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忽一日,阳生于迷糊中被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惊醒。他睁开双眼轻掀布帘一角,只见前方驿道尘土起处,一骑飞驰而来。阳生看清了,马上之人正是家奴狗蛋。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阳生将客栈书童小毅的声音与眼前发生的事联系起来一想,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松开怀里的莫赛花,一连声高喊:“停车!停车!……”老车夫不仅不停,反而狠抽马屁股,将车赶得飞快。阳生急了,顾了不许多,滚下车去,跌得鼻青脸肿,一骨碌爬起来,边追边放开喉咙大叫:“等一等,等一等……”尽管阳生喊破了嗓子,狗蛋哪里听得着,转瞬间连人带马就消失在烟尘之中。
阳生一瘸一拐回到车上,莫赛花问:“夫君,到底了出了什么事?”阳生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接着道:“我已离家几月,也不知家里遭遇了什么不测!”很少搭话的老车夫说:“你急也没用。再说我们已在路上,走一程就会少一程。”
阳生一惊一吓,心急如焚,再也无心和莫赛花亲热温承了,催促车夫快马加鞭往沅州城赶。车夫推说连日赶路,枣红马累得只差没趴下,不能再往死里赶。阳生急得嗓子直冒烟,对车夫说,只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沅州,他愿出枣红马百倍的价钱,并且还要重金酬谢。
紧走慢赶,又走了十余天时间,阳生一行才到了沅州城。阳生来到自家院门外,心咚咚直跳,撒下美人儿就往里闯,只见满院纸幡招展,哀乐声声,堂屋里,几个道士正在做法事。
这是咋回事?是谁亡故了?
阳生正要开口问个究竟,满堂屋里的人见了他一个个惊惶失措,纷纷夺门而逃。阳老庄主夫妇一见到阳生,一声惊呼:“你……你……是人还是鬼……”就昏了过去。阳生右手扶住爹,左用搂住妈,一连声道:“爹、妈,我是人,我不是鬼,我是中了举人的阳生呀!”
众人见果真不是鬼是阳生,才帮忙将老庄主夫妇救醒。阳老庄主一睁开双眼,见了阳生,有气无力地说:“你……你真是阳生……”阳生答道:“爹,我就是阳生!” “……儿啊,你总算活着回来了……”老母呜噎哽咽,涕泪交流,差点又背过气去。
众人告诉阳生,阳老庄主听了书童小毅带回的喜讯,全家上下高兴得快要发疯了,早盼夜盼,可盼了一月之久,人没有盼到,却收到了一封阳生在长沙害病的信,只得遣书童小毅携银两赴省城长沙。小毅走后半月之久又得一信,说阳生在长沙暴病而亡。老庄主夫妇悲痛欲绝之际,打发家奴狗蛋快马携银赶往长沙运回阳生的尸体。狗蛋和小毅一去不返,于是就请了几个道士在家为阳生操度。
阳生掐指一算,他在路上已行了将近两月之久。两个月只行了二十多天的路程,期间,家里又莫名其妙地发生了一连串事,阳生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一二来,只得宽慰父母道:“爹、妈,孩儿此次不仅中了举,还给二老娶回了一个如仙女一般的媳妇!”
庄主夫妇听说儿子娶回一个漂亮媳妇,破涕为笑,拉着阳生就要去看。阳生扶着爹妈来到院门口一看,哪里还有莫赛花的影子,连赶车的老头也没了踪迹。阳生问周围的人,大家都说没看见什么老头,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汉子和一仙女模样的女子同骑一匹马往城东去了。阳生正要派人去城东,城东钱庄的伙计就来了。伙计说,一个时辰前,一男一女骑一匹高头大马拿着少爷的手迹将钱庄现有银票悉数提走,说是少爷中举,需一笔银子去打点疏通,才能参加明年的会试。伙计递给阳生一封信,说是那一男一女留给他的。
阳生情知有变,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署名索命三郎,仅有十一字的短信:
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见血!
此时,有人在丢弃的马车上搜到一个人皮面罩,正是那个赶车的老头。阳生一见,顿时明白过来,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出,昏了过去。庄主夫妇见状,一口气缓不过来,也晕了过去。
索命三郎是一个打劫团伙的头目。索命三郎打听到新中举人阳生家势富足,便化名莫荣以交友为名结识阳生,然后又以女色勾引。莫赛花其实是莫荣的姘头,真名叫月娥。月娥与阳生厮混了一月之久,还是套不出阳生钱庄的银号,索命三郎见阳生又要走,便心生毒计:化妆成赶车的老头,与月娥一起送阳生回沅州。动身之前,他假传书讯说阳生害病,接着又说他暴病而亡。索命三郎载着阳生一路溜达兜圈子,又派人将小毅和狗蛋杀害。万幸的是,阳生是在将要到达沅州城时才告诉索命三郎钱庄银号的,否则,他早就做了无名厉鬼。
众人七手八脚将阳生与庄主夫妇救醒。阳老庄主得知真情,待派人去追时,索命三郎与月娥早已走了几个时辰,追也白搭,只得痛哭流涕,大呼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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